半杯水

「只剩半杯水，或是還有半杯水。」

這應該是大家耳朵都熟到不行的話語，特別是心理學圈圈兒的人。這似乎是描述觀看事物有不同的方法，最直接簡單的例子。所以啦，我一定不是要講這個的。我要說的是，人的情緒是如何的可以影響認知。但，但。這也是一件老掉牙的事情了，不是嗎？

負面心情的時候，會致使人觀看事物的負向性，像是只剩半杯水；而正向心情的時候，則引領人觀看事物的正向性，於是便成了還有半杯水。我覺得這件事情之中，透露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，我們總以為人因為情緒擾動而使得對於知覺產生偏誤，或是記憶的扭曲，但其實不然，很多時候，人卻是在情緒之中看見的是真實而正常的事情。

這個半杯水，人從來都沒有因為情緒的因素，而將它看成為八分滿的水或是三分滿的水，不論是知覺或是記憶都沒有發生錯誤。情緒真正的影響是在對於所見的事實，以如何的觀點看待的這一件事情上，產生岐異。

類似這樣的事情，是在每日的生活中持續的發生著。就像是我們很常聽見或是很常說出口的一句話：我是在就事論事。這真是一句無敵的話，不是嗎？真實是很有力量的。很多時候，人就是執持著這樣一句話，去訴說不是，去批評缺失。真正的該被質疑的並非眼見的事實，而是為什麼以這樣的角度觀待，或是以某種特定的觀點形成表達。

記得很久以前，我就是一直被這樣的話語襲擊著。那就像是看著一個人對我說「只剩半杯水」，我什麼話語也無從反駁，因為放在眼前的就是那不多不少的半杯水。我不能說他錯。我記得他會就著他所描述的現象，告訴我，不論接受與否，仔細的觀察事實就是這個模樣。

我就這樣記起他的話語，一件又一件的去觀察，然後發現的確事實就如同他所說的那樣。努力學習著觀察事物的我，總是無言。後來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就像他一般的，以這樣的方式向他人訴說真實。我真的學習的很好，對於事物的觀察，我從來不亞於任何一個人，而且我的邏輯又似乎特別的好。我再也沒有在爭執上輸過任何的人。但我也一直都沒有發現，我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將過去所學習的經驗，不斷地複製。

如果我還可以記憶起過去的傷痛的話，那麼或許我也是同樣的傷人。雖然，我總是在說出那些話的時候，覺得自己已經將話語說的非常和緩，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冰冷是帶有仁慈的。這也是真的，因為我也從未把話語說到殘忍。那都已經是修飾過的。這些都沒有問題，它們都是這樣的。而真正的問題是，對於眼見的真實，或許可以有著完全不同的關照方式。

但那是看不見的。

這才是真正的關鍵。那看不見是來自於心失去了應有的彈性。就像是被困住了還是框住了一樣。所以，並不是真實看不見，而是觀看真實的方式被限制住了。而我覺得，這根本的起始是心的力量原來就不足夠。或許因為忘卻了傷痛，當時的我並沒有能夠發現，自己的心早就失去了力量。而就如同我說的，真實是很有力量的，在那所展現的力量之間，會以為自己是非常的有力量，而完全的看不見其實那展現於外的，那能夠將人擊倒的力量，反應的卻是自身內在的力量是那麼不足夠。

當我們身陷於「只剩半杯水」，要能夠轉換成「還剩半杯水」那是困難的。就算是別人提供了再好的見解，心也未必能真誠的接受，道理永遠只是道理。比起在每一個當下轉換自己的想法，或許更重要的是，去試著覺察自己此刻所顯現的想法或所觀察的現象，不論是對於外在的事物，或是主觀的內在經驗，那很可能是偏執而沒有彈性的。而覺察的同時也明白這意味著，此刻的想法與狀態並非永久。或許有一天，當痛苦被予以解除，心的力量恢復充足，就會有彈性在不同的觀點之間移轉。

而我覺得，或許也可以這樣嘗試，在任何的事物上，對於自己或他人，與其尋求其他的觀點，不如去試著從帶有評價的真實之中，區分出真正的真相，不論那是客觀的還是主觀的。就像不論是「只剩半杯水」或是「還剩半杯水」，真正的真相是「半杯水」。有時候，我覺得單純的接受真相其實並不容易，真正容易為人心所接受的是，符合自身經驗與價值而帶有意義性的東西。「半杯水」雖然真實，卻不形成意義。

然後你會發現，半杯水是容易的，但有太多太多的事物，卻是那麼的不容易。


另外，我也想說，當我們想要責難，或許也試明白，眼見的苛薄正忠實地映照出他人內心之薄弱，而人的殺傷力著實地反應著其自身的傷痕。由此，或許我們的心中，可以覺得善良，覺得好過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