付出的難題

電話裡的妳的聲音，很難過。妳問著，究竟是不是妳的問題，為什麼總是妳會遭遇到同樣的事情。

我不會說那是妳的錯，那也不是妳的問題。如果要平心的說，沒有誰對對錯，這即是一場無法相互配合的結果。妳一定會覺得奇怪，明明一切都看似順利，妳也總是好好的回應別人的各式的請求，而自己一點點小小的需要卻被冷漠的對待。思考著妳的苦難的時候，卻也回憶起了我自己的故事。

我並不知道這能不能給妳一個或許能夠安靜下來的答案。但就聽聽吧。


很久很久以前的我，就和妳一樣的努力，甚至比妳還要努力。我總是把所有一切眼裡所見，而我可以做的，盡力的做到最好。但，似乎是不論我有多麼努力，永遠都無法得到一個比較好的結果。就像妳所說的，我們都沒有要求太多，只要一個平凡而好好相處的日子，有人疼愛。而這樣的日子，不知道為什麼，似乎永遠都是那麼的遙遠。

情況甚至是越來越糟的。有的時候，那一個人會丟下一些對於我的抱怨，然後自逕離去，有的時候他什麼也沒說。總是我一個人很傷心的去檢查著他的話語裡，我的過失。人都不會是完美的，更何況觀看事物的方式有那麼多。我很快的就發現，他說的並沒有錯，在他的眼裡一切都是如此，我就是有著那麼糟的模樣。而既然他並不能夠從我的觀點看見我，也就只有我去努力把自己變成能夠符合他的樣子。

我真的非常的努力。那就像是把原來的自己殺掉，再換上一個全新的自己。我斷除掉了自己幾乎所有的期待，畢竟那是不可能的。如果我還想要獲得什麼的話，那就表示我仍然愛著的還是自己。我很努力的要求自己變成一個完美的愛人，而不知不覺中自己越來越像是一個洋娃娃。

在那個時候，我天真的以為只要自己做到了這樣，事情就可以順利。我就會可以看見他用很漂亮的笑容開心的對著我。而我總是把一切的不利順歸責於自己仍然做得不夠好。雖然我也總是埋怨為什麼他看不見，我已經是那麼的努力想要成為他心裡的好女孩。

在那個過程裡，我很痛苦。而且一天比一天痛苦。不論我如何的努力，似乎就只有讓彼此的距離漸行漸遠。我可以清楚的意識到，在我身上沒有他想要停留的東西。為了要變成能夠符合他所適合的模樣，我早就已經把自己挖空了。我什麼都沒有了。而他也就這麼的走了。

其實我的心裡也早就隱約地感覺得到，如此給予了一切的我，並不適合他。我們總是會要分開的。或許一個有著層層柵欄，難搞而不輕易付出的女孩，會適合他許多。那種彼此疑猜的夢幻愛情才是可以的方式。那時候的我，這樣想著，但卻無從知道為什麼。

非常多年以後的現在，我才慢慢的發現了那個為什麼。為什麼一個努力付出的我會注定失敗。原因其實很簡單。當我是一個這麼能夠付出的狀態，對方很容易就滿足了需求與期待，而在不斷被予以滿足的過程之中，他漸漸的也會感受到自己並無法相對應的付出同等的時間和心力。那可能是有意識的，或沒有意識。

他總是誠實的告訴我，有情沒有心。我真的了解並願意接受這樣的他。我曾經無數次的檢查過，自己並沒有期待要有對等的回應，我並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多需要。難道安然的接受我的付出與給予，然後說句謝謝，有這樣困難嗎？

是的，其實真的是有這麼的困難。那不是一句問候困難，一個謝謝困難。而是那盤旋在心裡的不安而使得一切變得困難。人的心裡畢竟是內鍵著相互對等的模式，總是容易覺察到對方的期待而會有壓力要予以滿足，沒有人希望自己讓別人失望。人總是容易以他人對自己的付出當作是他人相對應於自己的期待。很多時候也真的是這樣的，即便自己並未察覺，我們所付出於他人的，也就約略是我們期待對方回饋於我們的。於是，當一個人無法相對付出於對方所付出的時候，無論那是否真是對方所希冀，那心裡無法達成平衡而所感受的壓力是非比尋常的。那真的不是認清了付出，然後不祈求回應就可以圓滿解決的問題。

然後。我終於懂了。為什麼多年前的他，會說出那些如此激烈的言語，那些使我受傷痛苦萬分的言語。我可以懂得他為什麼會要如此激烈的抗拒。那並非因為我不夠好，而卻是因為我太好了，好到他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了，已經沒有任何可以以此作為拒絕的理由了。所以那是他最後剩下的方式。

事實上也是這樣的，隨著時間經過越久，我感覺得到無論我如何的改進，他卻是對我越來越不滿意，但卻也再說不出什麼具體的抱怨。的確啊，那個在一開始最不漂亮，最沒腦袋也最多缺點的我，卻是看見他最多笑容的。也或許說，那終究不能滿意的是彼此之間的關係，而並非是我。

現在的我會覺得，他跟那樣的我相處在一起，也真是辛苦了。一個處處完美的人，只會明白的凸顯出他人的不完美。以自己的優越去造成他人的壓力，這又有什麼好驕傲的呢？我其實真是痛恨自己的聰明機伶。


所以，我猜是這樣的吧。當他對著妳說，不能滿足期待。妳心裡想著，妳所需要的不過就是小小的關心和問候，為什麼卻輕易的難以做到？為什麼被冷淡的對待了。那是因為，在他的的心裡，那句話的意思是，他無法回應妳對他所付出的一切。他或許心裡也隱約的知道，當他回應了妳這個小小的需求，妳會樂於對他付出更多，而那是他將更無法負苛的。

這很令人傷心不是嗎？是的，是這樣的。沒有誰是真正的壞人，只是人的心無法在遇見的時候相互配合，是那麼經常而頻繁的事情。那麼就難過吧，應該是要難過的。而如果妳要問，為什麼付出是那麼的困難，那又是另外一個更大的難題了。